他对学者说:“你知道那些地方,翻过山是木雅,再往西,宽广的阿须草原,是格萨尔出生的地方,有珠牡沐浴的湖泊,然后是兵器部落,北上是盐湖,顺大江而下,是门国的峻岭与高山。”
“我们相遇有十好几年了吧,我老了,你也该安顿下来了。”
学者告诉他,这次不只是请他来演唱,他这样的民间艺人也是国家的宝贝,在这次会议上,专家委员会将认定他为民间文艺大师,有了这个称号,政府会给他一套房子,每个月还有工资,有公费医疗,“差不多跟干部一样。”
“我?像干部一样?”
“国家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,要把你这样的人当成宝贝。”
学者有些动情:“我们并不是整天开会,开会时也不光在讨论你不喜欢的那种问题。算了,我不说了,再说就是你不明白的话了。但是,这么多年来,我心里都一直牵挂着你。”
“你让我上了广播电台。你把我的声音录下来,又让我自已听见。”
学者笑了:“可是你逃跑了。”
晋美想起了当年的尴尬事,沉默半晌:“那个姑娘为什么一进播音间就那样说话?”
“我知道,她工作时的声音使你迷惑了。”
“后来我想,也许珠牡说话就是这样的吧。”
“她要是知道你这么说,会高兴的。”
“她讨厌我,下贱的我冒犯了高贵的她。”
“那人也很后悔,她说如果还能遇见你,一定要代她表示歉意。”
“她真这样说过吗?”
“好了,这些事情都过去了。我老了,要退休了。这时我就想,四处奔波的人,双腿也会慢慢失去力量,应该安定下来了。你愿意安定下来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走吧,我带你去见一个人。”
他们过了桥,穿过一段曲折的街道,在一座灰色的水泥楼房幽暗的楼梯间按响了门铃。开门的是一个手持一串佛珠的老太太。她对着学者露出了满面笑容。晋美在幽暗的门道中看到她闪闪的金牙。她扭头大声说:“贵客来了,煮茶!”来到客厅中的灯光下,晋美认出了她,就是和他在广播电台一起演唱过的央金卓玛。如今她已经是一个面容平和的肥胖老太太了。央金卓玛也认出了晋美。她的脸沉下来,嘴唇紧紧闭拢,遮住了闪闪发光的金牙。央金卓玛随即又大笑起来,把正在煮茶的丈夫叫过来:“看看,这就是那个从电台跑掉的家伙。”
老太太又转脸对晋美说,“我告诉过他你是谁,晋美。”
紧张感消失了。
“多么好的仲肯啊,我们总是听见你四处演唱的消息。”老头弯下腰,恭敬地用额头去碰触晋美随身携带的六弦琴,“你还在一遍又一遍地演唱英雄故事,神是多么爱你啊!”
“神爱所有的人。”
“除了从录音机里,我从没听见过她亲口演唱。”
央金卓玛说:“我为你唱过。”
“那只是一些段落,不是完整的故事,神已经从你脑子里把故事收回去了。”晋美确实知道,神并不总是给一个艺人完整的故事,即使给了完整的故事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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